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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巧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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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日的一月之中,按例去了夜巴黎幾次,我這才註意到有個人確實在捧我的場,他先前說聽我唱歌會睡覺也並不假。

此刻,我邊唱歌邊望了幾眼對面,沈斯寧舒適地斜躺在貴賓座上,他渾身上下流露出一種愜意之態,正闔著眼皮在打瞌睡。

偶爾,沈斯寧還會把軍帽拉下來掩住臉,想來,是為了遮光,水晶燈的光太過亮,的確刺眼。

他身旁立了兩名黝黑的隨從,一個壯肉男,一個大高個,壯男和高個神情警惕,身上透著一股肅穆的氣息,二者眼神犀利的巡視場內,像是怕有人要暗殺他們家主子似的。

至於唐衡此人,常常花大價錢請我上樓喝酒,實際上是找我小聊片刻罷了,我們如今相處的平平淡淡,不算太親近,不算太疏離,大多數時我都在聽他說話。

同唐衡聊個天兒,便有那麽大酬勞,我樂得安.逸。

我是個俗人,不閑錢多,唐衡投來的大把票子,讓我樂不思蜀。他的錢我則當做了一筆驚嚇費,算是他安撫我前幾次驚了魂的補品,若是旁人這般,票子,我大抵是不會收的。

自知曉歌苓的那段往事,唐衡在我眼中相繼也褪去了一層神秘的感覺。再看他時,便覺得他也是個人模人樣的如玉公子,不過他對待陌生人較為冷漠,我一念起他手中曾死過好幾個女子,不禁又覺得他是個冷血陰婺的人物。

所以,即使我和唐衡成了朋友,那也只是表面上而已,面對他,我心底始終帶著一種懼意,從不曾真正與他交心,他走心,我走費。

杜若笙從我口中聽得唐衡的狀態時,他沈默了一會兒,拍了拍我的手,叫我自個兒衡量關系。

我有些詫異他的態度到唐衡這兒就變了,之前對上白曼薇,他的態度可沒那麽寬。

輾轉一想,杜若笙不過是愧疚唐衡罷了,唐衡若是對我沒有壞心思,只和我做朋友的話,杜若笙便也安心了我的周全。

臨近十二月,屋外的天氣冷如冰,我身穿厚厚的夾襖,單手抱著湯婆子暖手,我懶散地窩在底樓的沙發上,拿著牛皮本,記背英文。

我怕冷,自小活的太粗糙,手上的凍瘡年年覆發,手指現在已浮腫,且發紅,發癢,腫的有些難看,所幸今一日在溫室裏養身,因此凍瘡處沒有冰裂。

我若還顛沛流離,沒住在有暖爐的洋房裏,磨人的凍瘡指不定會發作的更厲害。

冬日裏拍戲,最是痛苦,要穿顯身姿的薄衣薄裙,可冷極了我。不過挨的這點凍不算什麽,拍戲賺的錢早就遠遠超過了不值一提的辛苦。

在紫荊園裏,我很受照顧,張媽待我越來越好,因為我每回出門都不忘幫她買新鮮的零嘴回來,旁人待我好一分,我心裏便記人幾分。

張媽白日裏,常常端一盆熱水來給我燙手祛瘀,水中有消除凍瘡的中藥,效果顯著,她給我換湯婆子也換的較勤,一旦湯婆子變溫,便重新換。

夜晚間,杜若笙也會幫我捂手,他幫我暖手前,先將自己的手搓熱,再來摩挲我的手,又寬心一句:血液循環,手就見好了。

因此,我的凍瘡恢覆的快,不是偶然,而是悉心。

有時困覺前,杜若笙還會問我年少的苦事經歷,我則一五一十地講給他聽,他聽完,淡笑道:今後有我在,你不會苦了。

回想起睡覺前同杜若笙之間的對話,我止不住地發笑,我咧嘴的樣子被張媽看了見,她便打趣道:“口水都笑出來了,什麽好事兒,說出來叫老身也沾沾喜呀。”

我翻了一頁新紙默寫句子,裝神秘道:“好事兒說出來,就不靈了。”

其實,杜若笙的話未嘗不是哄我,他隨意一說,我可以竊喜的回味,卻不能把空頭話分享給旁人,若有朝一日,此話落空,我走時,大概就不會太狼狽了吧。

張媽撇撇嘴,她過來摸了一下湯婆子的溫度,要幫我重換,她嗔笑道:“靈不靈老天早就定了,說出來有什麽,該是你的好事兒,不會跑,該是你的壞事,跑不了。”

“哼,就不說。”鋼筆沒了墨,我打開墨水瓶,把鋼筆放進去吸墨。

“不說算了。”張媽拿來一個燙手的湯婆子,用布包著遞給我,她提醒道:“包好了,小心燙著。”

我道了一句謝,又聽得張媽念叨說:“明天少爺要回杜家過生辰,我也得跟著回莊園裏,走前我會燒幾個菜,你熱熱便吃罷。”

我急急收了本子和鋼筆,連忙問道:“明天是三爺的生辰?!大娘怎麽不早說!我什麽也沒準備,你們去杜家,多久才回來?”

“你今日準備也不算遲,”張媽坐下來,和藹的拉著我的手,好聲好氣道:“杜家辦宴席,你是不好去的,若把你帶回去了,老爺和少爺會生嫌隙,好好的生辰日,客人又多,老身也不想看見少爺與老爺鬧別扭,要是少爺準備帶你回去,你不要應他,行不行?”

我微微頷首,善解人意道:“行,當然行,我也不願去看杜老爺子的臉色,上次被汪夫人帶過去,受了點辱,我知道他們不喜歡我,杜家沒人對我安好心,除了你和三爺。”

“每個地方都一樣,沒安好心的人有,安好心的人也有,女人和男人啊,都不容易,但是他們算計的越多,活的越累,”張媽撫了撫我額邊的碎發,她落寞笑道:“我什麽都沒有,活的輕松自在。”

我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,“三爺沒幫忙找過奶兄弟嗎?”

張媽仿佛陷入了一種沈思,許久,她才唉聲嘆氣地回答道:“找過,說是沒找到,少爺人脈廣,不會找不到,我那沒緣分的兒子...可能夭折了,我活那麽多年不是白活的,我還不了解少爺嗎?” 她孤獨地笑,“這是我幾年裏慢慢悟出來的,夭折了就夭折了,沒養過那塊肉,不是很心疼,肉掉下來的那一陣,最疼。”

張媽說著,抹了抹微微發紅的眼圈,她一直幹幹地發笑,從沙發站起來後,張媽就轉身朝廚房裏走去,又開始準備做飯了。

我咀嚼了一遍張媽方才說的話,心中對她同情不已,她的話恰恰是往反了說,她沒養過那塊肉,才該是最心疼的。

我上樓揣走錢袋,戴了圓黑的帽子低調地打扮一番,才下樓穿鞋準備出門,關門前,我凝頓了好一會兒,朝廚房的方向輕喊道:“阿媽,我出去給三爺買生辰禮物了。”

廚房裏,那道孤單的影子微微一頓,她粗糙的手放在圍裙上搓了搓,圍裙皺了起來,又舒展了,她緩慢地回應道:“暧,早些回來吃飯,零嘴別吃的太多,正餐要緊的嘞。”

我會心笑了笑,“知道了,阿媽真啰嗦。”

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,不知該給杜若笙準備什麽禮物要好,待看到一家制作西裝的店鋪,眼前頓時一亮,我便匆匆地移步進去了。

店鋪裏有各種面料不一的布匹,由糙到細,由廉到貴。我去看貴的布匹時,才想起定做西裝要花不少時間,他的生辰在明日,已經不容等待了。

於是,我給女裁縫透露杜若笙的身量,請她幫我挑選已經做好的西服,女裁縫拿了幾件現成的精細套裝出來,我瞧了許久,買了最貴的那一件。

走前我又看中一樣蘇繡領帶,請女裁縫替我包裝好後,我就抱著一大一小的盒子,去老店幫張媽買白斬雞。

我坐在老店裏歇息,忍不住喊了一小盤白斬雞先解解饞,我一個人花錢,比較節約,只要了半只雞,其餘的小吃一樣也沒點。

我如常選擇了角落裏的位置,安安靜靜地吃雞肉,蝦子醬氣味鮮香,伴著醬油鹹味適中。

我蘸了蘸醬碟,細嚼慢咽地吃下第三塊雞肉,正咀嚼滑嫩的肉質時,忽而聽到一個令人耳熟的聲音,“跟以前一樣,先要一只白斬雞,再要一份女兒紅。”

我轉頭一瞧,沈斯寧在吩咐店小二記菜,他念完幾個菜後,環視店內選位置坐,早在他擡眸的時候,我就把腦袋轉回來了。

我用右手撐著臉,把面部偏向墻壁,雖遮掩了自己一二,還是被沈斯如認出來了,他從側面拍了拍我的肩膀,語氣挑達道:“巧遇了百合小姐,不知能否拼坐,一起扯扯家常?”

我轉頭,故作詫異:“真是巧,沈少將也來了?坐坐坐,別客氣,我這一小盤的白斬雞快吃完了,打包的那份兒要帶回去給三爺的奶娘吃,今日便不奉陪了。”

沈斯寧落座在右邊的板凳上,他把一個綠色的帽子放在凳邊,慢慢理了理軍服,才勾起笑顏道,“急什麽,上一回你做東,這一回我請客,算作禮尚往來,想吃什麽你點什麽。”

沒給我說話的機會,他就招呼了店小二過來,熱情的催促我點菜。這番,盛情難卻,也不好不給面子去拒絕堂堂少將,我的臉便宜,他的臉價格不菲。

我象征性的報了幾樣菜,全是白曼薇上回點過的。

沈斯寧又一連添了好幾個菜,一壇女兒紅上桌,他要替我斟酒,我婉拒道:“實不相瞞,我酒量極差,一兩杯就倒了,醉了不好回家,我今日是出來給三爺買生辰禮物的。”

我稍微挪開身子,指了一下身側左邊的禮盒給他看。

沈斯寧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,沒有再強人所難。他隨意問道:“剛剛你一個人吃,怎麽吃的那麽少?跟上回的闊綽相比,你對自己真是吝嗇。”

我咽下一塊肉,懇談道:“不叫吝嗇吧,只是嘗過生活的艱辛,所以不舍得大手大腳,吃完了再叫,東西又不會跑,這樣不會浪費。”

他摸了下鼻尖,神色之間沒有半點尷尬,也沒有半點鄙視,只禮貌微笑道:“那你對朋友,倒是大方。”

“哪裏。”

他忽然正色問道:“曼薇近來可好?她心態如何?還有沒有想輕生了?”

“沒有,她沒事兒就會找我逛街,有時會跟我說說心事,她比從前開朗多了。”我又問他,“你怎麽不親自去關心她?她要是知道你問候她,肯定會很高興的,讓我欣賞的是...你跟她同父異母,能關心她,真是難得可貴。”

沈斯寧擱下筷子,喝了一小杯酒,他揚起濃密的劍眉,眼神中透著一股惆悵,他吐了一口氣,方道:“多少有隔閡,所以親昵不起來,少年時,極其厭惡她,她私生女的事鬧的滿城風雨,成年後推己及人,便覺得這個妹妹怪可憐的,她是被出生之人,本沒什麽錯,倒是沈家虧待了她,我的關心,請你不要告知她,既然你們交好,希望你能幫我多開導開導...二妹。”

我不假思索道:“應該的,她本就是我的好朋友,也是第一個姐妹,我自會好好待她。”

“謝謝你。”

沈斯寧閑話不斷,聊起天來能將人帶入話題,他談吐文雅,穩重風趣,不會叫人感到一絲一毫的尷尬。雖相識不久,一場飯局下來,熟知了一二。

互相告別後,我一手抱起兩個盒子,一手提著白斬雞和生煎,招呼了一個黃包車,搭乘回園。張媽一吃到那兩樣食物則喜出望外,對我親熱極了。

我不許張媽把我買禮物的事情透露,我上樓找地方要把盒子藏起來,選來選去,最後藏在了床底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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